第6章 6

她只想逃，逃离人群，逃离危险。

等她终于恢复神智的时候，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喷泉边。

直到此时，她才感觉到自己脚底剧痛，痛得她几乎要晕厥。

她深吸一口气，顺手扯下礼服裙摆塞进嘴里，然后用枯瘦地手指伸进伤口，硬生生将那片玻璃抠了出来，血肉模糊地扔在地上。

痛，太痛了。

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，半昏半醒，倚在墙壁上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
忽而视野中出现一只手，手的主人将血淋淋的玻璃片捡起来，握紧在掌心。

“你以前，很娇气的。”徐濯的声音颤抖着响起，“手指扎根刺，都要嚎啕半天。”

“是吗……”

程见柠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了。

她木然地抬着头，眼睛无神地看着徐濯，忽而感觉自己腮边一热。

是眼泪，徐濯滚烫的眼泪落在了她脸上。

“三年前奶奶的死……”他声音有些哽咽，“我重启调查了。”

“程见柠，你知道吗？我真的很希望这次调查，能给我一个原谅你的机会。”

程见柠无名指的残根动了动，终于从疼痛中缓过一口气。

徐濯对她还有情，她想。

他重启调查，或许能查明真相，然后发现自己错怪爱人，亲手将她推向无望深渊。可错已铸成，无可挽回，她终究难逃一死，不，或许在他的坚持下过度医疗，死得更痛苦，死后徒留他一人无边悔愧，痛不欲生，多半最后也随她去。

那还是不要查明的好。

起码程见柠死得更痛快，而他余生无知的幸福着。

“徐濯……”她努力凑近他的耳朵，“你比朱廖在床上，差多了……”

徐濯猛地瞪大眼睛。

程见柠不看他，努力压制着自己喉咙里将要冲出口的腥甜。

“财力……也比他差多了。”

“你若是顾念一点过去的情分，就，送我回攀牙，我……”

“啪”的一声，她半边脸麻木。

徐濯怒不可遏：“程见柠，你无耻！”

他逃也似的离开。

程若柠一直忍到脚步声消失不见，才终于一阵猛咳，大口吐血。

脚痛，胃痛，脸痛。

心更是痛得无法呼吸。

“三十二号，今天的生日宴会玩得开心吗？”

她在血泊中躺了不知多久，程若雨的声音响起。

程若柠全身一震。

三十二号，是她在修道院的编号。

程若雨蹲下，挑起她低垂的下巴：

“你可是打不死的小强，把你送到那种地方，你还能活着出来。幸好，我早有准备，在你回来之前，就把修道院清理的一干二净，让阿濯去查都扑了个空。又幸好，朱廖商誉不佳，他说的话，无人愿信，正好顺理成章都推到他身上。”

“而你，又被注射了病毒，再过几天，死成一摊烂肉，又有谁过问？”

她尖尖的指甲划过程若柠肿胀的脸，和她颤抖着但没力气说话的唇，突然笑了：

“不过，你死前，我还要你再帮我一把，正所谓物尽其用——”

她突然跳进了喷泉中，像模像样地挣扎起来：

“救命！救命！柠柠推我落水！”

正所谓物尽其用——

她看出徐濯旧情不改，故意邀请程见柠来生日宴，其实是为了栽赃陷害，以免这个人死后成为徐濯心中朱砂痣。

也好，也好。

程见柠闭上眼睛，只听身边脚步纷然，都忙着抢救程若雨。

有拳脚落在她身上，是程家父母和程天意，还有程若雨几个要好的姐妹淘。

终于，一切归于寂静。

程见柠睁开眼睛，正好看见，徐濯抱着程若雨上楼梯的背影。

自始至终，他没有回头。

而程若雨趴在男人的肩膀上，远远地，对全身是血的她露出灿烂的笑。